身慵常愧扣朝钟,每听楞伽是梦中。 今日别来应共笑,犹悬旧榻待秋风。 |
这首诗以诗人的日常生活为切入点,以“身慵”为引子,进而感叹时光易逝,使人想起唐太宗《离宴兴庆池诗》的“暂出黄沙远,稍别白榆丛。怀悲石马动,想望凤凰同。倘悬知己榻,还增乡路穷”,体现出他喜爱到诗人家走走。其实这些话语未必都写作者本身的事,可是每个读诗的人读了总能有极亲切的感觉,可以说是活人的感情。首句不从日间说起,是注意格调的轻稳;等到月落风定人初静,正应当作诗,那凉夜钟声却又起了,一念贪禅竟是梦里事。原来僧家多佛学淡于物欲者,推之于世俗社会的普通人也就该这么着;因此不“慵”就显不出对于世俗生活时时还有这个热情,“愧”也无非是为的格调沉重些;要是贪睡些也就不大容易觉着了。但是诗人的事往往不那么简单,虽然他也承认贪禅是梦,却不能不有所感;于是乎有末句的“笑”和“待秋风”。这似乎是说:从今以后不必再自欺了,当初是当初,现在是现在;别离已久,彼此都已发胖了,还去悬念什么?在“笑”里还含有一种苦涩味儿,笑别人也罢,笑自己更未尝不可;也可以说笑是绝调,笑中大有无可奈何之意。末句更似乎说:虽然你我发胖了,在禅家道场里我们仍算是外边人;那么从此只有去等候秋风。从感情上说,“待秋风”三字便显出万般无奈的怅惘;虽然这里并没有一个“等”字在。总而言之,本篇小诗就是讲交朋友(可以推广到对待一切人生事物),结论便是上文所谓“别来应共笑”,具体情形是“悬旧榻待秋风”。要是一般的说就应该更简括为“久别重逢意自消”。这也可见得有“旧日情份”;若是完全的陌路人就不成其为“悬旧榻”了。换句话说,“旧榻悬”,回念旧情而又可厌也可怜也;未等秋风到已经不免发胖发福了。这首小诗恐怕算做元和人的闲诗格调颇好,唐人的禅趣都是在诗词里道出来的。禅本来可以说是自家脾胃里的产物,清妙真淳是一样避不开、逃不去的。“无聊弄柔翰,强为铺香文”(权德舆《寄内》),不独道学门面上的应酬话作不得;在文学里说禅有时难免要流于枯燥乏味。这回“身慵”事小,“懒听钟声”事大;而且连后边两个结论也都从这“懒听钟声”里表现出来。从艺术上讲也很是别致新鲜:无事的禅机用得恰好(不是忙人要说忙话或是勉强按费话)。题目正衬闲景趣话,“身慵”自然无俗事可干,“愧钟”也自然成为懒情之事;“身慵”、“每愧”、“悬榻待秋风”,也正如一个人的家庭谈话、琐事笔记、懒语忏悔一般自然有风趣而恰到好处似的。“发胖”等等又觉形象有趣、近于口语。因此元和闲诗也正是当时文化浅薄(按当时文人未必都轻视功名富贵,也未必不主张浮名浮利是浮云一般不可靠)的反映;他们爱用一些形象而活泼的词句或说法以见其趣味(并不一定适用到说话简练的严肃人身上去)。当然这也不过是一方面的事实罢了。至于它的社会意义或思想价值究竟如何,那就要联系当时社会情况来看了。 |